明明赖上你(连载一)

性格直爽泼辣的杜若茗,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忙于工作无暇照顾而不得不被送回老家江城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因此结识了叶晋明。

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毫无嫌隙的感情,因为父辈关系的破裂而惨遭算计。

耿直火爆的杜若茗面对爱人的“背叛”,情绪几度失控,最后连解释的余地都不留,断然离婚。

四年后,为了给学校筹集修桥款项,杜若茗不得不再次回到江城。

本来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因为一个是开发商,一个是钉子户而不得不再次产生交集……

01

列车驶进江城站时,是晚上七点十分。初春时节夜来得早,何况又是阴雨绵绵的天气,杜若茗拖着行李下车,车外灯火已起,细雨沥沥。K012列车从两千公里外的大寒山驶到江城,已经接近终点站,在江城北站下车的旅客并不是很多。

杜若茗把风衣的帽子戴到头上,遮住料峭的初春雨,拉着那只已经磨损得很严重的行李箱随着人群往出站口走。

一个拖着红色拉杆箱,穿白色上衣浅、蓝色牛仔裤的女孩走在她的前面。女孩身材高挑,一蓬黑亮的马尾随着脚步的节奏一甩一甩的。她走在倦容满面、脚步拖沓的旅客当中,那份洋溢的青春气息分外惹眼。

快到出站口时,女孩子的脚步突然加快,一边喊着:“叶晋明!叶晋明!我在这儿呢!”一边往出站口跑去。

这一声清脆甜美的呼唤,瞬时间就把杜若茗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叶晋明?在她心里埋葬了四年的名字,毫无防备地从一个陌生女孩的嘴里喊出来,她的心里悲哀而又寒冷,一如这个落雨的春夜。虽然当年离婚是她提出来的,可是那不是一次平静包容的好聚好散,拆散了筋骨重组合起来的记忆太过深刻,她无法释怀。

眼睛随着女孩的背影向出站口望过去,穿深色风衣的男人,手里擎着一把同样色系的大伞,站在出站口的雨里,挺拔如一株青松。

女孩像一只欢乐的百灵鸟,丢掉手里的行李箱,张开臂膀扑进他的怀里,挂在他的脖子上,开心地亲了亲他的脸颊。而他,曾经温暖过她生命的目光,正同样温暖地落在女孩的脸上。

上天很多时候确实是不公的,四年前,分开时的那个夜晚,她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失去了跟他继续下去的最后一丝气力;四年后,她刚回江城,雨落了一地,满世界的寒冷里,却让她目睹他跟别人温暖如火的相遇。

鸵鸟遇到危险会把头埋进沙子里,以前的杜若茗则会把沙子扬进敌人的眼睛里,而这一次,她选择了逃避。杜若茗在男人抬头向这边望过来时,拉紧风衣的帽子,躲进大厅石柱的阴影里。她靠在冰冷的石柱上,看着身边出站的旅客渐少。再出来时,出站口寂寂的灯光里,已经不见了那一道熟悉的背影。

车站外,细雨迷蒙,满世界的霓虹都被晕湿了,斑斓模糊的一片。风雨愈急,公交车却迟迟不来,出租车也很难打到。

杜若茗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雨势被挡在外面,风却从四面灌进来,吹着她被雨打湿的衣服,手指冷到几乎握不住行李箱的拉杆。

天气不好,路况就很糟,马路中间的车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正前方的马路上,一辆黑色的奔驰越野被堵在那里,车窗开着,刚才在出站口看见的那个漂亮的白衣女孩正调皮地伸出手去接着外面的雨水。

杜若茗清淡一笑,曾经,她也做过这样的事,掌心的雨水沿着手臂流进去,湿了整条袖子,被某人骂得很惨。

像是受到了身旁人温柔的劝阻,女孩笑着回头看了看,就要把车窗升上去。车窗升到一半却又停住,驾驶位的人把女孩子的肩一拨,突然往副驾驶座这边的窗子探过身来。

杜若茗一惊,拖着行李箱往后一躲,瞬间就淹没进人群里。

公交车站牌下那道身影孤独纤弱,风衣帽子的阴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又隔着一层雨雾,她的面容只是白白的小小的一团模糊。叶晋明看不清楚,所以看得尤其急切。

后面的车喇叭已经响成一片,莫晓蕾往回推着他:“叶晋明!叶晋明?走啊,后面催了!”叶晋明的脑子有些乱,车子驶过路口,右转向灯一打,再一把方向,车子就向路边靠了过去。

杜若茗等来了40路公交车,却因为携带的行李箱碍事,导致她没能挤上去。她懊恼地看着沙丁鱼罐头一般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离去,只好重新回到站牌下继续等下一辆。

“喂,小姑娘,下一趟公交要半小时以后了。”

杜若茗身边,一辆电动小汽车停下,一个四十岁左右满脸胡茬的男人探出头来:“坐我的车吧,绝对比出租车便宜。”

杜若茗一看就知道,这是一辆黑出租,她摇了摇头,说:“谢谢了!我等下一趟。”

“雨越下越大了,公交很慢的,我给你算便宜点儿,上来吧!”

“真的不用,谢谢了!”

她拉起行李箱就要走开,却看见马路的另一边一个人正穿过车流,向她这边跑过来。没时间再做其他选择,杜若茗一手抱起行李箱,一手拉开电动小汽车的车门就坐了进去。

“麻烦师傅了!湘江街朗悦酒店。”

“好嘞!”

小巧的电动四轮车在马路中见缝插针地各种穿插,很快就驶离了站前街。江城北站向来不好乘车,公交车挤,出租车难打,尤其是市内的短途,一般出租车司机总会找各种理由拒载。杜若茗读大学那会儿,每次放假回来,都是叶晋明来接她。那么高大、那么帅气的他站在人群里总是很显眼。她一看他,就会直接丢下行李箱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挂在他的脖子上,旁若无人地跟他接吻……

四年前,她从来没想过会跟他分开,就像她从小就认定了要嫁给他一样,都是那么坚定。信念太过强烈,神像一旦崩塌,那个虔诚的信仰者就一定会肝胆俱裂,实在是很难再毫发无损地生活下去。

所以,到后来他们离了婚,她才知道,她恨他跟她爱他一样,都是深得能溺死人。

四年没有回来了,又值老城区改造,再加上雨雾蒙蒙,车窗外的街景只是一团团湿漉漉的灯光,并不知道具体走到了哪里。

等杜若茗发现不对劲儿时,车子已经是向着城外驶去了。她突然警觉,小心地问司机:“师傅,这不是去朗悦酒店的路吧?”

“怎么不是呢?我抄的是小路,小路好走,红绿灯也少,就快到了。”杜若茗降下窗子向外面望去,路边灯光稀少昏黄,不知名的植物黑黢黢地裹成一团,少有行人。

她越看越感觉不对劲,立刻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停一下车。我有同学就住这边,我去找她。”

胡茬脸冷冷一笑,阴冷的目光投射在他头顶的后视镜里:“找同学?下次吧!今晚,只有我!”

02

杜若茗心里一紧,完了,这是遇到坏人了。她抱紧行李箱试图打开车门,跳车逃跑。胡茬脸见状,迅速一打方向,巨大的惯性使得杜若茗向车厢壁上撞去。

她爬起来,顾不上脑袋疼,一边大声喊着救命,一边再次伸手去开车门。悲催,又没有成功。

“救命啊!救命啊!抢劫,杀人啦……”

车子一个急刹就停在了路边,胡茬脸跳下车,拉开后车座的车门,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伸出脏爪子就来拖她。

“叫什么?这样的地方,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你就死心吧!”

杜若茗手撑在车座上,抬脚冲着胡茬脸的面门就是一脚。姑奶奶当年可是被老爸逼着学过两年跆拳道的,再多学两年,这一脚就能踹死你!

趁着对方倒地,她抓住车门一纵,就从车里跳了下来。

“哎哟!小娘们儿还挺厉害……”

胡茬脸从地上爬起来,提着刀又追上来。

“救命啊!杀人啦!”

杜若茗边跑边叫,眼看就要被追上了,迎面突然驶来一辆汽车,耀眼的车灯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抬起胳膊一挡眼睛,那车子已经一打方向几乎擦着她的背停了下来,一下就把她和举着刀追来的胡茬脸隔开了。

胡茬脸转身就要逃,叶晋明从车上跳下来,拔腿就追了上去。等杜若茗从车侧绕过来,叶晋明已经追上了胡茬脸,一脚跺在对方的膝后关节上,胡茬脸闷哼一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叶晋明擒住他的手腕,一拧一磕,就打落了他的刀。再一踢,一脚直中胡茬脸的心窝,只听胡茬脸哀号一声,身子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叶晋明一言不发,对着胡茬脸就是一顿暴踹。

莫晓蕾也从车里跳了下来,兴奋得又是跳又是叫:“叶晋明,使劲揍!揍死他!最恨这种欺负女生的人渣了!”

杜若茗走过去,看见胡茬脸满脸是血,躺在地上几乎已经不能动弹。叶晋明的拳头有多硬,她绝对知道。当年他以一敌三,还得护着她,赤手空拳愣是打得三个小混混跪地求饶。

她叫住了叶晋明,冷冷地说:“行了,他虽然可恨,要被你打死了,你也麻烦。”

叶晋明的怒气还没有发泄完,一听她劝阻,丢开痛苦呻吟的胡茬脸,几步跨到了她的面前,指着她就开始吼:“你没脑子吗?多少血淋淋的现实还不能让你警醒?这是黑车,黑车!你不知道?!”

杜若茗的心情本来就糟透了,被他这样一吼,暴脾气立时被点燃,伸手就推了他一把:“吃饱了撑的吧你!”

四年没见,刚一见面还是争吵。断了线的时间好像瞬间就跟四年前那满地鸡毛的生活连接上了,“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莫晓蕾小心地凑上来,指了指远处,小声提醒道:“喂,你们还吵啊?那王八蛋都跑了。”

两个人一听,拔腿就追。胡茬脸吓得连滚带爬,最终还是被追上了。一个提衣领,一个揪胳膊,一把又给薅了回来,按在地上就是一顿男女混合双打,打得那他哭爹喊娘地直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杜若茗和叶晋明的气都没有出完,那个胡茬脸躺在地上已经被揍得泥猪土狗一般,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恐怕他就已经废了。

警车一到,胡茬脸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连哭带叫地往警车上爬:“警察同志,我认罪,我认罪,你们快点儿把我带走吧……”

警察瞧着这人有些面熟,借着灯光仔细再一瞧,这不就是那个他们追了很久的强奸犯吗?竟然就这么连滚带爬地送上门来了。

杜若茗找回被丢下的行李箱,拉杆已经摔坏了。箱子太重,一名帅气的警察一边帮她往警车上搬,一边跟她说话:“以后可不能坐黑出租了,多危险啊!”

“嗯嗯,谢谢您提醒!”

杜若茗微微一笑,腮边的小梨涡在灯影里隐约可见。叶晋明看得心里直冒火,他刚才救了她,都没见她这样对他笑一下。

那帅气的警察又问杜若茗:“多晚都应该等家人或者朋友来接你,你家人或者朋友不在江城吗?”

杜若茗说:“我老公死了,没人接我。”

站在车边吸烟的叶晋明突然就被烟灰烫了手。他冷冷地看向她,四年不见,她清瘦了许多,嘴巴的毒辣却一点儿没减。

帅气的警察突然神色莫名,却还是礼貌地说:“上车吧,先到派出所录口供,到时候我们安排人送你回家。”

莫晓蕾看了同样神色莫名的叶晋明一眼,不等杜若茗答应,立刻跑过去把她拉了过来:“坐我们的车吧!我们送你回去。”

杜若茗推开莫晓蕾的手,说:“谢谢。还是警车比较安全。”

说完,她弯腰就上了警车,跟那位帅气的警察坐在了一起。

莫晓蕾走到叶晋明身边,无奈地冲叶晋明摊了摊手。

叶晋明丢了烟,转身上车,发动车子跟着警车去了警局。他本来对警察说的那个什么见义勇为奖没有兴趣,可是警车里的那个毒嘴巴小辣椒跟他有些旧账没算清,这次,他得跟她好好算算。

录完口供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杜若茗谢绝了警察送她回家的建议,连搬带抱地把自己那只摔坏了的行李箱往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下搬。早一步出来的叶晋明还没走,站在台阶下,嘴角衔着一支烟,就那么看着瘦弱的她小蚂蚁搬家一般搬着那只硕大的箱子一步步挨下台阶。

她的长发剪去了,齐耳短发下,一张小脸白得几乎透明。灯影落进她的眼睛里,沉沉的,再不是当年笑起来时的流光溢彩。

杜若茗终于把那只大箱子弄下来,蹲在地上费力地扭那根拉杆。叶晋明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拿下嘴角的烟,吐出一团烟气,问她:“你说我死了?”

杜若茗瞟了他一眼:“我说我老公死了,说你了吗?”

叶晋明一笑:“对,我是你前夫。那好,这位前妻同志,我问你,怎么就舍得回来了呢?”

杜若茗不理他。

男人咬牙道:“你还回来干吗?”

杜若茗仍不理他。

“咔”的一声轻响,摔弯的拉杆终于扭正。杜若茗拖起箱子就走,叶晋明伸手就拉住了箱子的拉杆,脸色臭,语气冲地开了口:“聋了还是哑了?问你话呢!”

杜若茗停下脚步,看都不看他,视线落在他握着拉杆的手上,不急不缓地说:“刚才那个出租车司机的门牙被我踹掉了一颗,您也想免费拔牙?”

叶晋明突然笑起来,把她的箱子一甩,转过身去把剩下的烟一口气吸完,丢掉烟蒂,再转身,几步追上来,拉住她的箱子用力一扯,顺带着连她也向他怀里撞了过去。

“叶晋明!你个流氓!”

杜若茗伸手去推,却被他紧紧箍住了腰。

他一低头,一口烟全喷在她脸上:“杜若茗,我拉你一下就是流氓了?我现在还抱你了呢,以前我还天天睡你呢!”